光頭姑娘看著眼前這雙閃閃發亮的大眼睛，有些招架不住。

“嗚，宮城大人果然不願意麽……”千歲美雪撇了撇嘴，黯然地低下頭，深棕色的羊角辮耷拉了下來，雖然沒有撒嬌，卻散發著可憐巴巴的氣息。

這讓宮城良善頓生濃重的罪惡感。她伸手接過了那本本子，然後嘆了口氣，有些無奈：“千歲桑，沒有筆啊……”

千歲美雪的表情因此僵硬了五秒，然後恨鐵不成鋼地直敲自己的腦袋瓜子：“美雪你這個大、笨、蛋！大、白、癡！你居然忘記帶筆！！！光帶本子就可以要到簽名才怪呢！”

在少女如此癲狂的自我譴責面齊納，眾人面面相覷。宮城良善已經不知道做什麽好了，她無措地伸了伸手，卻不知道該落在哪裏。

最後，還是實在看不下去的手冢國光和千歲千裏合力抓住了這個小姑娘。被抓住胳膊拎起來的千歲美雪，倒是沒有繼續抓狂，只是神情很頹喪。

這樣的表情，讓宮城良善感到莫名地親切。下意識地，她張口說出了這樣的話：“簽名什麽的，其實不如打一場球來得痛快吧？”

所有人都楞住了。包括一直心不在焉地在一邊顛球的越前龍馬，和光頭少女自己。

宮城良善，你到底在幹什麽？！

“真、真的嗎？”千歲美雪又驚又喜，但卻不敢置信，“這、這是挑戰嗎？”

面對這樣懇切的疑問，被自己的言語嚇呆了的宮城良善，沈默了。氣氛陡然降至冰點，有些尷尬。

“當然是。”

眾人驚訝地看向出聲的那個少年，後者若無其事地顛著球，面色如常。

“只不過，這家夥的腳傷還沒好，要比賽還差得遠。”越前龍馬這樣雲淡風輕地解釋著。

眾人恍然大悟，看來宮城良善明明會打球卻說自己不行，就是因為腳傷的關系。

光頭姑娘則被少年說得一楞一楞。

此時的千歲美雪卻大度地搖頭說沒關系：“那下一次好了，反正宮城大人對我下了挑戰書，我記憶力很強的！不過，既然腳上有傷，宮城大人還是不要參加對抗了，我陪你一起去旁邊坐吧！”

於是丟下一幫跟不上思維的少年，活潑的小姑娘掙開鉗制，跳到宮城良善身邊，攙著她往休息區走。

“宮城大人，你要不要喝水？我去買——”

“不，不用了！……謝謝啊，千歲桑。”

“宮城大人不用那麽客氣，可以直接叫我美雪。”

“咦……明明客氣的人是你吧，大人大人一直這麽叫著。我還不滿十八歲，還是個‘小人’好不好。”宮城良善坐到長椅上，不滿地瞪了一眼小粉絲，隨後笑了，“所以啊，得先請你把稱呼改掉啊。”

誰知道少女很是不甘願，一臉自己已經叫習慣了的樣子，勉為其難地點頭：“好吧，那就……宮城學姐——”

“——叫良善。”

“嗚，良、良善……”隱隱約約聽到小姑娘的嘀咕，似乎說著什麽不禮貌不尊敬……宮城良善無所謂地笑笑，示意她坐到自己邊上。

兩個少女就這樣並排坐著，靜靜地看著少年們在場地裏揮汗如雨。這樣過了許久，直到夕陽欲墜，灰雀西飛，光著頭的姑娘才神色未明地開了口：

“美雪為什麽，會崇拜我這種人呢？”

“哈？什麽叫你這種人……因為良善很厲害啊！”千歲美雪有些摸不清頭腦，“嘛……真得很厲害。不論對手有多強大或是多弱小，都十分地尊重對手，總是全力以赴。不論自己有多強都不會自滿，紮紮實實地練習基本功，幾乎是每一天都尋求著突破。不論隊友惹出了多大的麻煩，從來也不會抱怨，默默地解決一切。”

“……嗯。好像不是這樣的。”宮城良善搖了搖頭，暗自慚愧，“這樣說來，其實我並沒有什麽能讓你喜歡。之所以全力以赴地對待每一個對手，是因為本性不喜歡隱瞞和壓抑。之所以每一天都尋求突破，實際上是因為自己急功近利，野心勃勃。之所以會無怨無悔地給隊友解決麻煩，是因為在這之前，或者之後，她們為我的任性擦了無數次的屁股。”

她宮城良善哪有千歲美雪說得那麽好。她壓根不值得被人崇拜喜歡。

“才不是這樣！良善你……”千歲小姑娘急了，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八度，“我千歲美雪從來不追星不亂崇拜人的！什麽天賦異稟之類的我從來都是不屑的！那些都是上天賜給他們的，有什麽好為之驕傲的呢？我的人生信條就是要成為像良善這樣，每一天都活得很用力的人！”

每一天……都活得很用力？

原來的宮城良善是這樣的人麽？

光著頭的少女看著對方映著霞光的大眼睛，有些迷茫：“自己用力地活，又能怎麽樣呢？”

“那就會使生活變得很精彩很有意義啊！每天都用力地去追逐自己的夢想，不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麽？”

“自己快樂……又有什麽意義呢？”

“怎麽會是自己快樂呢？不是還有麻生大人她們陪著你嗎？”

麻生大人？她家的副部長麻生矢愛嗎？從頭到尾一直都是她們這群家夥陪著自己，但到最後，是她宮城良善沒良心地拋棄了她們。

在最後關頭。

“良善……”

千歲美雪終於發現宮城良善不對勁的地方了。她一直崇拜的，那個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麽該怎樣去追求的宮城大人，如今竟然在質疑自己？！

宮城良善不說話了。身邊的小姑娘也因為擔憂而沈默著。前者無神地擡頭望天，後者焦急而又無措地望著前者。

天就這樣漸漸，沈入了夜色。

青學一眾和四天寶寺的人告了別，慢吞吞地走回了別墅。少年們一個個累得夠嗆，任誰也沒那個心思去做晚飯吃。

可肚子實在是空得緊。

“吶吶，小善，中午那頓飯到底是誰做的呢？”菊丸英二有氣沒力地湊到光頭少女邊上，眼神很是可憐兮兮，“聽說瑪麗安病了誒？”

“嗯，重感冒呢。有點發燒。”宮城良善勉強笑了一下，然後深呼吸一口氣強打精神，“中午那頓飯是我做的，大不了晚上也我來搞定好了。”

此話一出，立刻換來一陣歡呼，在剎那間點燃了路邊一盞又一盞暗黃色的燈火。原本幾分鐘的路，在人的視野裏，忽然顯得那麽漫長，好像沒有盡頭。

越前龍馬不是沒感受到少女情緒的低迷。但是他知道這一次自己不能戳穿她，那條鴻溝他從未碰到過，所以無法體會，什麽也不懂。

但事實證明，放任一個不在狀態的人在廚房裏晃悠，自己去房間裏泡澡，是要付出慘痛的代價的。

“……小善，這都是怎麽了……”本來洗了個澡下樓來，打算舒舒服服想用晚飯的眾人，統統被眼前的慘象震驚了——中午不都還好好的嗎？

偌大的廚房竟然彌漫著一股煤焦的氣味，墻上、案臺上、地板上處處都是烏黑的油漬和焦灼的痕跡。料理臺上的調料撒了一桌，胡椒粉、辣椒面和鹽混搭在一起，拋開周遭環境俯看，倒還算是一幅蠻有藝術氣息的沙畫。冰箱裏的魚和肉全數葬身於烏漆抹黑的鍋裏。連蔬菜也沒能逃過被當成鍋貼的悲劇。唯一一個僥幸逃脫的，是在自動電飯煲裏的米飯。

“……咦，抱歉！”

宮城良善給眾人鞠了一個躬，那個原本錚亮的小光頭，如今臟得和鍋底一個顏色。少女面色愧疚，暗自斥責自己剛剛的不專心。

“算了。”手冢國光沈默良久終於下了赦令，“宮城，你去洗洗。不二和乾，負責把廚房弄幹凈。河村，搬著米飯去餐廳做紫菜包飯。其他人都去幫忙。”

“是！”

這就是身為部長需要有的沈穩和魄力。宮城良善的眼神暗了暗，低下腦袋一瘸一拐地走開了。越前龍馬看著她猶豫了一下，最後還是挑戰了自家部長的權威，跟上了少女的步伐。

他擔心會發生比中午更可怕的事情。不能讓這家夥落單。

宮城良善在浴室裏洗洗刷刷，動作機械。她似乎又回到了母親剛去世的那天，心中的道德在譴責夢想，夢想又企圖迫使道德就範。總之，亂成了一團麻。

千歲美雪崇拜她的理由讓她無法接受。正是因為她太過用力地去為自己而活，所以忽略了周圍一大幫關心自己、愛自己的人。

尤其是她的母親，宮城良子。

可是宮城良善也知道，她不曾像打球這四年同母親那麽疏遠過。在接觸網球之前，母親才是她最為親近的存在。可是打球之後，母女關系就因為相處時間的減少，大不如前。

宮城良善當然不會和母親吵架。但她會因為網球訓練而忘記一月一度的烤肉日，會因為網球比賽整個周末都不在家，會因為追逐網球而錯過和母親的最後一面。

網球對於她來講，真得是毒品。她碰不得，也不配碰。

“去死吧！”

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嘶啞可怖的詛咒，然後便是桌椅翻到在地的雜亂聲響。最後，窗玻璃被敲碎的聲音。

宮城良善的心驟然縮緊，她不顧身上殘留的泡沫隨便裹了圈浴巾就沖了出去。

恐懼正在吞噬著她的理智。

剛剛，她似乎聽到了一聲吃痛的呻吟。那個聲音，是屬於越前龍馬的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於是，這一回是少年出事了……

呃……先自己打幾個哆嗦……

求留言……沒留言就加收藏吧！嗯嗯~！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